《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 2016.11.24
第一次挑戰四個小時的觀影經驗,原本擔心的事很多,但緊湊的劇情讓我從來沒將視線移開或閉上,沒有一幕是多餘的,每一幕都是悲劇結局的背景堆砌,在大環境底下所有支線同時延展、發生。走出影院後除了些微發麻的雙腿,頭腦裡盡是深沉複雜的情緒。
楊德昌導演在這部劇裡運用許多門框、窗框的景框鏡頭,撇除頭部的身體特寫鏡頭和只納入對話一方的畫面也不在少數,時常給我一種壓迫和受限的觀影視角。猶記得演員開始說話的第一幕是小四父親的渺小身影,我們不知道與他對話的另一方是誰,只聞其聲不見其人,這樣的手法也多次出現在每位演員的互動中,這造成的惶恐是我們無法作為一名觀察者的角色預想對方接下來的反應。再來令人印象深刻的還有光影的變化,其中一幕小四與小明的對話是利用窗邊的微弱光影來呈現,依照我個人的觀感,這樣的呈現似乎正預兆著兩人模糊不清的關係,似遠似近;手電筒在劇中也頻繁被運用,黑暗似乎是當時大環境底下民眾的不安和毛躁,手電筒的燈光往往只照向我們目光的一隅,永遠無法看清全局,而一旦看清便會發現身處環境的不堪和自己的渺小。
再者,劇情也是《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獨到之處,本片有多處前後呼應的地方,包含畫面和聲音,加重物是人非的感慨。小四第一次被記大過時,他和西裝筆挺的父親牽著腳踏車走在回家的路途上,當時父親看起來是如此高大,充滿希望的告訴他「努力會創造更好的未來」,但當父親被警備局壓迫後,小四打破了訓導處的燈泡,也打破了自己的未來,這時當他們父子兩人又走在同樣的歸途時,父親看起來卻如此渺小,縮著肩膀,沉默聽著兒子義正嚴詞的說著「是他們不對」,這時候,他們和觀眾內心的信念其實都開始搖晃,誰也不能確定未來的樣貌。劇情的開始和結束都是收音機裡的放榜名單,這形成某種諷刺,胖老闆的嘲諷似乎也並無道理,「讀書讀那麼好有什麼用!」,直觀而言,死了一堆人,壞人變好、好人變壞,幫派成群相互欺壓,在那樣的不安底下,什麼才是我們該尊崇的信念?只是好好過自己的生活似乎不能保障自己的性命、不能維繫整個家庭的生計。小四最後對片場的導演說:「連真的假的都分不清,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拍什麼啊?」這會不會也是楊德昌導演對自己的期許呢?一部電影不見得只呈現一種理念,《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給我的觀感是將整個時代丟進來,不批判、不定奪,全由觀眾自行設想,標題很直接但卻不能呈現真實,真實大多隱藏在複雜的網絡之中,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