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古堡農舍》

        晚間十一點,亨戈蘭的夏夜乾爽,晚風倚著薄外套輕輕拂上一陣台灣的秋涼。Mary和Richard的車快駛經過Ceiriog村落的公車站牌,拐進站牌旁的石子路,小心翼翼的攀著前方的坡道。坡道盡頭是一面石砌的矮牆,破碎的痕跡看得出是年代久遠的建築。望向山脊,一座城堡靜默的佇立山頭,像一位挺立的國王,幾世紀以來日夜炯視對岸的英格蘭,悼念那些死亡的將士。車繼續往上駛,浮出矮牆的是一棟以石頭和木頭搭建的屋子,標準的歐式斜屋頂,黑褐色的木頭往外搭出玄關和一旁的車庫,屋外的壁燈散發柔和的黃色光暈,以一種優雅內斂的姿態迎接初次來訪的旅人,Mary用好聽的英國腔歡欣鼓舞的說:「Here we are!」

        這棟山間小屋前身是亨戈蘭城堡的農舍,歷經時代變遷,Mary和Richard在舊有的基底下以同一調性的建材和風格擴建成三倍空間。小屋前方是Mary細心栽種的花圃,晨間試著土質和種子的契合度,她開玩笑的說最難的其實不是整建花園,而是擔心鄰居的綿羊跑上來吃掉他們的花,定神一看,遠方綿延幾公里的草地和山巒,幾頭黑白相間的羊果然慢悠悠的嚼著早點。遠眺綠草如茵和點綴在綠野間的白芒,一條河細細的從威爾斯流向英格蘭,歷史中的戰場,如今卻安靜的聽我們雜談,戰士的沉睡之地杳無人煙,只有細微的羊叫聲輕輕敲響晨鐘。

        出生於英國而生活於芬蘭的Mary和Richard在兩年前退休後搬來亨戈蘭這個位在北威爾斯的小鎮,然而這已經是他們第二年接待亨格蘭音樂節的國際團隊。熱愛音樂的Mary過去是一名音樂老師,在退休前那幾年則轉而鑽研宗教哲學。她總是展現對生活的熱情和好奇心,從合唱音樂、全球暖化到國際差異,每天的餐桌談話都充斥著各種議題。早上六點半,高大的Richard穿著睡袍,已經在廚房忙進忙出,小狗Winnie則在一旁兜著圈。餐前是一大壺英式早茶,窩在窗邊,紅茶的熱氣暖烘烘的敷著睡臉,另一邊,熱水咕嚕咕嚕的灌進咖啡壺,壓出滿室香氣。「早上聽到鄰居車子發動的聲音,我們都會想:『哈,我們不用上班了。』」Mary俏皮的聳肩,Richard帶著笑意,熟練的切了一塊麵包放進我的盤子。那一週正好是溫布頓網球錦標賽,一整天的音樂節落幕,晚上窩在沙發裡,一杯紅酒配起司,感覺像回到波士頓紅襪隊的主場,那是一種在地感受特別強烈的參與感。

        房屋的空間處處掛著他們的全家福,小幅的不規則排列在寢室牆面,有些則裱框懸掛、站立在走廊的書櫃上,順著色澤和樣貌,歲月的軌跡彷彿已經深深注進這棟以舊建築為基底擴建的新房。與Mary和Richard一起看著大女兒的結婚影像,照片被整理成冊,翻著關於家庭的記憶,他們佈滿皺紋的臉上漾起溫柔的笑容。他們說自己已經很老了,但還沒去過什麼地方旅行。揣著一張邊角有些磨損的世界地圖,Richard指著被畫筆圈起來的英國景點,要我們一定要去那些地方,他們是這麼形容的:「Fantastic!」好像生活就是一連串令人振奮的盛會。

        最後一天清晨,Richard順著來時路將我們送上前往機場的巴士。遠遠的,他們透過玻璃車窗持續向我們揮手,我還可以看見Mary揚起的紅潤雙頰。「我親愛的朋友,歡迎隨時來拜訪我們。」Richard來信說亨戈蘭在我們離開的隔天下起雨,那像是離開家的感覺跟時差一樣持續了好幾天,綿綿密密的覆蓋住亨格蘭的天空。旅客來來去去,一年一次的音樂節,他們還是會走上小鎮看隊伍遊行,然後在午後回到家裡亮起山間小屋的壁燈,等待朋友歸來。

Create your website for free! This website was made with Webnode. Create your own for free today! Get started